[时黎]报春鸟
对这段历史不是特别了解,哪个部门、处长之类的可能有错误的地方,大家发现了欢迎指正。
私设非常多,注意避雷。
这篇和剧也没啥关系,背景是民国时期。
食用愉快。
深冬的抚溪除了地上一片白,连天也总是灰蒙蒙的,没有一点儿生气。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感到沮丧。
而且,近来抚溪城里一直不怎么太平。
几个被抓的地下党将被处死的告示贴了满城,而政府的搜捕还没有停止。
“哎,你说,都搜了这么久了,他们到底是想抓谁?”
茶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,一个年轻学生对身边的伙伴悄声说。
那个被问问题的学生吓了一跳。他赶忙环顾四周,确认了没人听见朋友的话以后,用手指了指打开着的门上的四个大字“莫谈国事”,才敢小声的对他说:
“嘘!这种话你可千万别搁这儿说了,人多眼杂,要是叫旁人听了去,抓得怕就是你我啦!”
年轻学生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,他赶紧掩饰般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,而后向门口瞥了一眼。
只一眼,年轻学生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吓出来了。
只见门口赫然站着几个穿着军装的男人,都佩了枪,其中一个男人正直勾勾盯着年轻学生所在的位置。
那眼神……年轻学生觉得他似乎不是在看自己,而是在看自己身后的什么人。
他疑惑的向后看了一眼,看见最里面的那张桌子旁,坐着一个女人。
一个银发留到腰际,正不紧不慢喝着茶的女人。
“这位小姐,请你和我们走一趟。”
黎灰走过了年轻学生的座位,径直来到了时希面前。
他低头看着她,沉沉的眼神里掩藏着许多情绪。
时希捧着茶盏,她的手指紧紧的贴在有些烫的杯壁上,指尖都泛了红。
她放下茶盏,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十分陌生却又熟悉的男人。
“不知我犯了什么错,竟然劳动了黎处长。”
茶馆里一时没了声音,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角落里的那个方向,甚至连气都不敢喘一下。
黎灰勾唇笑了笑,他握住时希握着茶杯的右手,硬生生把她的手从茶杯上掰下来以后,将她从座位上一把拉了起来。
时希没有再说什么,她紧紧握住左手,那滚烫的温度大部分都已经退散了,只留下一点残存的温暖。
“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。”
黎灰的声音有些喑哑,似乎是很久没有休息好。
时希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。
她曾想过很多次,当她与他再度重逢时,会是什么样的情形。
没想到却是她最不愿见的一种。
只是,从一开始她就很清楚。
他们只会是这样的结局。
报春鸟。
黎灰坐在审讯室后面用来监听的屋子里。
他低着头,看着桌子上的文件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三个月前,他才终于从情报处那里得知了这个敌方情报人员的真实身份。
据情报处长说,“报春鸟”一直都是敌方最优秀的情报人员之一,一直以来都给了他们不小的压力。
而且这个人不仅情报能力十分出众,其他方面也都出类拔萃,不然以情报处的能力,不可能直到三个月前才查清她的身份。
而且,还是在有内奸泄密的情况下才得以查清。
黎灰其实一直都很敬佩那些被行动处抓过来的党员。
不管承受了怎样的酷刑,不管他们用了多少手段,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以家人作为要挟。
司法处的人从来没能在他们口中得到一丁点儿的情报。
他们其中有些人也曾经动摇过,只是到最后仍然没有一个人背叛他们的信仰。
但是即使看起来好像什么用都没有,司法处还是在不断的抓捕这些党员,不断的对他们严刑拷打。
一遍又一遍。
不过这一次情势不太一样了。
这一次,他们抓到了“报春鸟”,敌方最优秀的情报人员。如果能从她的口中知道敌方最近传递的情报,对目前胶着不下的战局会有很大帮助。
对黎灰来说,如果他真的能得到这份情报,必然会得到很大的晋升。
只是……
黎灰的双肩微微颤抖着。
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。
被带到监狱里以后,时希一直都没什么反应。
无论那些人问她什么,她都只是淡淡的微笑,不发一语。
作为组织里最优秀的情报人员,她很清楚这一天早晚都会来。
革命总是伴随着许多人的鲜血和牺牲。
她并不怕死,但她很担心抚溪城里还未来得及撤离的同志。
抚溪作为敌方最坚固的壁垒之一,也是情报人员最难渗透进去的地方之一。
保险起见,当初组织上面只派了不到十名最优秀的情报人员进入抚溪。
其中时希、陈棠香、江粱实三人是一直潜伏在抚溪的情报人员,其他人则负责抚溪和中央的联系工作。
三个月前,陈棠香同志被捕,江粱实则下落不明。
自那以后,城中便开始了全面戒严。时希明白他们恐怕已经暴露了,自己只能暂时隐匿起来,再寻找出城的办法。
只是这一次,她没能再逃脱掉。
时希苦涩的笑了笑,有些失焦的双眼再度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。
“你走神了。”
司法处长敲了敲桌子,面色不善的看着她。
“我劝你最好听话一点,也好少吃些苦头,司法处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对你手下留情。”
“处长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。”
时希的声音微微颤抖着,从前摆脱追捕时造成的伤口裂开了,那道伤口在她的小腹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痕迹,此时正不断往外渗着血。
“小姐,我想你对我的印象可能不是很深刻。”
司法处长忽然笑了起来,他盯着时希,眼中是深深的玩味和恶意。
“如果换个你熟悉的人来审讯你,我想效率一定会高许多吧。”
说完,他故意侧身让了让,这样时希恰好就能看见铁窗后的那张脸。
时希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。
身体上的疼痛与心头撕裂般的痛苦交织着,让她觉得头很疼,像是马上就要裂开了一样。
“那就……多谢处长了。”
司法处长利落的站起身来,他示意黎灰进来以后,在与他擦肩而过时轻声说道:
“审讯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。”
他侧过头深深看了黎灰一眼。
“不要让我失望。”
审讯室的灯光一直是昏暗的。
它会让被关押在那里面的犯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。
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,到底已经被关了多长时间,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囚牢里,根本无从得知。
黎灰坐在时希的对面,他垂眸,视线停留在她被拷住的双手上,刻意不去看她的脸。
司法处的手段他很清楚。
从前有很多次,他也亲自审问过和她有着相同信仰的人,也曾亲自给他们用过刑。
对于女人,他们下手多少都会轻一点。
不过,这样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遇到重要的人物,便完全失了灵。
黎灰看着她那双布满伤痕的手,心忽然有些刺痛。
司法处长清楚他和时希的过往,他不放心他。
所以,他才会让他亲自去抓捕她,让他坐在这里,亲耳听着他对她的审讯。
至于现在……
无非就是想试探他对她还有没有感情罢了。
黎灰嘲讽的勾了勾嘴角。
很不幸,这一招对他还真的有效。
他真的……很难下手去伤害她。
他曾经的恋人。
黎灰痛苦的闭了闭眼。
他咬着牙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冷漠。
“用刑。”
时希的双眼是紫色的,那是很罕见的颜色。
那样的紫色,就像是夜空一样,深沉而又蕴含着无限的希望。
现在,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。
黎灰从她的眼里读不出任何的情绪,他攥紧自己的左手,焦躁的情绪从心底里溢出,愈来愈浓。
时希咬住下唇,她的身体轻轻的晃动着。
电流在她的身体里游走,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。
她向右侧过头,闭上双眼,那种痛苦的感觉却没有半分减轻。
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,擦过被她咬破的嘴唇,混着鲜红的血继续向下。
她平时有时候也会受伤,只不过都是些擦破皮的小伤。
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被抓住,承受这样的苦刑。
她还能撑多久呢?
她的手抓不住什么东西来稍稍缓解她的痛苦,肩上那深及骨头的伤口、还有小腹崩裂的伤口,都让她很痛,很痛。
时希睁开双眼,在被泪水弄的模模糊糊的视线里,她看见那个人的眼睛。
那里似乎有一闪即逝的悲伤和决绝。
然后,她的意识沉入了黑暗,陷入了短暂的安眠。
“科长……”
小探员见惯不惯的看向黎灰,打算请示之后再进行常规操作。
但这一次,科长沉默了许久也没有给出答案。
良久,黎灰站起身,向他点了点头。
“处长,希望我没有让您失望。”
黎灰的声线低沉,听不出什么感情。
司法处长示意黎灰坐下后,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。
“我倒是很好奇,黎科长和时希小姐过去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?正好我现在无聊的很,科长不如就讲一讲,让我听听。”
司法处长这么说,明显还是对他存了疑心。
即使他对她下了那样狠的手,他竟然还不愿相信自己吗?
“我和她只是普通的大学同学。”
“哦?”
司法处长抬头看了黎灰一眼,“我不相信”四个大字几乎是已经写在了脸上。
“我和她……曾经喜欢过彼此。”
这一句说完,剩下的说与不说,其实都不重要了。
只是这一刻,黎灰第一次那么希望有一个人能坐下来,听他讲述这一段悲伤的往事。
“那时她主修的是文学,我主修的是政治学。”
“第一次见她的时候,是在学校为新生组织的舞会上。”
“那时,我已经入学二年,觉得这种舞会非常无聊,所以并没有参加。”
“没想到我的一个朋友非要拉着我去。”
黎灰说到这里看了司法处长一眼,怀念的笑了笑。
“不过我并没有进大厅,只是在外面的院子里逛了一圈,没想到在一棵梨树下看到了一个女孩。”
“也许只是黄昏时那不经意间的一眼,我便对她动了情吧。”
“后来你就和她一直在一起聊天?再之后就是被我打断了。”
黎灰点了点头。
司法处长看了一眼前面昏黑的牢房,语气沉重。
“往事已不可追,如今的她,只是我们都敌人,你明白吗?”
“我明白。”
说罢,司法处长起身离开,黎灰则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审批文件。
他们都没有看见,黑暗中的那一滴眼泪。
大学的时候,时希主修的是文学。
其实比起文学,她更喜欢算数,只是当时很多知名的院校都不招女学生,极少的招女学生的那几家又不许女生报算数,一来二去,她就只能选择了文学。
幸而,文学院、政治学和算数的学院是连着的,她也因此时常能见到算数系的人附近的院子里交流。
闲暇的时候,她很喜欢到院子里那棵梨树下坐下。拿着一本不知道是讲什么的书,就那样坐着,感觉时间似乎过的很慢很慢。
日子总是平淡无常,不过倒也有些特别的时候。
那时她来到学校的第二年,学校不知道怎么想的,特地为新生举办了一个舞会,位置又恰好在她最喜欢待的院子里。
不过这对她来说其实没什么影响,梨树离那件屋子不算太远,但也有一段距离,只要那群新生不要太吵,就不会打扰到她。
所以,那一天,她仍然安静的待在梨树下翻书。
等到了黄昏,她即将要起身离开时,却遇到了一个男生。
那个男生有一头灰色的头发,面孔很清秀,黑色的双眼也很好看。
最重要的是,他和时希很聊的来。
这个男生懂的很多,同她的喜好也很相似,一来二去,两人便越发熟络起来。
现在想想,那段时间大概是她一生中,最美好的时光。
后来,战争打响了。
她找到那个男生,告诉了他自己的志向。
她本想与他一同踏上救国图存的道路,却没想到男生早已选择了自己的道路,并且与她完全不同。
于是,为了心中的理想,他们暂时离开了彼此,约定五年后再见,那时再看,究竟谁的道路才是正确的。
这五年中,他们再没有见过彼此。
“你还记得,当初我们的约定吗?”
时希不敢轻易回答这个问题。
她不确定后面的屋子里是否有人监视着她,她也无法相信黎灰的任何一句话。
只是她的心却先于头脑替她做好了决定。
“我记得啊。”
黎灰愣了一下,他没想到时希真的会回答他的问题。
对面的人这时竟然笑了一下,像是在自嘲,又像是嘲讽他。
那么多年的感情,当然不是骗人的。
只是现在他们都无法像最初那样去爱彼此了。
甚至于……他们已经不能爱彼此了。
“黎灰。”
时希突然叫了他的名字。
“最后处死我的人,会是你吗?
时希似乎并不在意这个话题的沉重性,她的语气轻快而随意。
就像是,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一般。
不知为何,他觉得有些生气,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他能怎么回答她?
连他自己,都不知道等到最后的时刻到来,他是更希望她能死在他的手下;还是他根本不愿面对这个事实,就这样从此忽视掉她,任由事情发展对不去插手。
“已经五年了啊。”
时希的语气仍然十分轻快,如果忽略掉她声音里那一点颤抖的话。
“事实证明,你错了。”
黎灰不愿再纠缠下去。
“告诉我你们最近的根据地在哪里。”
时希勾唇笑了起来。
很奇怪,在这样的场合里,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,而是当年在学校时发生的那件事。
‘时希,要是有一天你被敌人抓了,敌人开始逼问你情报,你会怎么回答?’
‘你要说的具体一点,我才能思考对策。’
‘嗯,比如,我方的据点在哪?’
‘唔,我会说,我死都不会告诉你们的。’
‘……’
‘真的,时希,你就是故意的吧……’
梨树下,风吹过女孩的发梢,她握住了男生的手,掷地有声。
‘真的,如果有一天,即使逼问我的人是你,即使我死,我也不会告诉你的。’
“我什么都不会说的。”
时希的声音轻轻的,像是在怀念当年那个短暂却又美好的青春时光。
“您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。”
冬天的风冷的刺骨,没有保暖设备的屋子冻的就像冰窖子一样。
“我记得你很怕冷。”
时希知道黎灰的意思,不过一切的物质都无法让她屈服。
“我一直都很怕冷,所以在冬天总是早早的就裹上棉衣。”
“如果没有棉衣,也没有太阳光。”
时希说到这里,顿了一下。
她对黎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。
“我还有心头的一腔热血,足以温暖寒冬腊月。”
“春天就要来了。”
那一刻时希的眼神里充满了憧憬与期待。
“看来从她那里是问不出什么的。”
“事实上,从他们这帮人的嘴里,我们从来没问出过什么,不是么?”
黎灰讽刺的笑了笑,他知道自己只是在重复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,又一次,徒劳无功。
“按目前的战局来看,得到这份情报对我方下一步的进攻方向非常关键。”
司法处长拿起笔在地图上点了点。
“这也是上级的要求。不惜一切代价,得到这份情报。”
可是……她就是不肯说,他还能怎么办。
“黎灰,我想我还是要提醒你一点。”
“我能理解你一直不对她下狠手,但你要分清,如今谁是敌人,谁是同伴。”
这话的分量很重,黎灰明白这是司法处长对他下的最后通牒。
“处长。”
“还有两个多月就开春了。”
司法处长没想到黎灰叫住他就是为了说这句话。
沉默片刻后,他回答道:
“打完这一仗,我们大概就能看到春天了。”
春天就要到了,每个人都期盼着。
只是春天之前,总要熬过漫长寒冷的严冬。
时希觉得以自己的身体,恐怕撑不了多久了。
光靠一腔热血可是御不了寒的。
况且,那群人还没放弃对她的逼问。
尽管战事吃紧,但她并不担心。
革命的浪潮已经席卷了这片广袤的土地,总有一天,人民会赢得胜利。
身体上的苦楚无法摧毁她的意志。
“我将为我心中的未来,奋战到最后一刻。”
时希总是这么说。
在每一次审讯结束后,在每一次感到难过时,在每一次她觉得自己将要撑不下去时。
但是客观现实是没办法通过意识改变的。
意识可不具有直接现实性。
所以,她还是感觉很冷,没办法用语言形容,就是很冷。
“时希……”
“?”
“现在是凌晨,大家基本都在休息,算是比较安全的时间。”
时希听的出来这个压低了的男声是黎灰的声音。
“那黎科长不去休息,到这里来做什么?”
“不来,我觉得我太没有良心。”
时希笑了一下,她的眼角有些湿润。
“对不起。”
黎灰的声音很低,低的几乎听不清楚。
时希大概也能想明白他应当是悄悄来找她的。
“你来找我,要是被别人发现了,恐怕很不好吧。”
“我只是想来劝你。”
“以你的能力,到哪里都会是优秀的人才。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条路上死磕到底。”
“这是我选择的道路,我坚信它是正确的,并且我愿意为它付出生命。”
“你们这群人似乎总喜欢这么说。”
“大概是因为,那是我们的信仰,是我们毕生的追求吧。”
“你……真的愿意为它献出生命吗?”
“嗯。”
过了很久,时希才听到黎灰的回答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
就在黎灰转身离开时,时希叫住了他。
“黎灰,等到春天来了,可以为我折一枝梨花吗?”
这一次她没等来回答。
但她等来了一个冰冷的,急促的,却又那么火热的吻。
报春鸟最终没有等到春天,它在寒冬的夜里就早早的夭折了。
只是,尽管它没能等到春天,春天依然如约而至。
初春的风带来了生命的气息,消融的冰雪下,柳树率先抽出了嫩芽。
迎春紧随其后,而后便是雪一样洁白的梨花。
在充满生命气息的风中,一个男人轻轻拂去一块无名墓碑上的灰尘。
然后,将一枝带着露珠的梨花放在了它的前面。
End.
我知道大学初恋什么的很俗,但是,写起来真的很爽(›´ω`‹ 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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